第六百零三回:天网-《白夜浮生录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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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角的目光渐渐飘渺,像一缕即将消散的青烟。他的视线落在杯中酒液深处,仿佛那暗红的漩涡里,沉浮着徵师弟决绝离去的背影,以及一个关于“真实”的沉重的赌注。

    长久的沉默被梧惠略显急促的声音打破,似乎再也无法压抑心中翻涌的疑虑与不安。

    “那么,玉衡卿到底想干什么?”她的目光扫过朽月君、角,最终落在虚空,仿佛在质问那个不在场的师父。“我明白了,切割识魄,分给你们,这个治疗方案是莫玄微的团队提出的,由极月君来执行。现在极月君已经不在了,再去追问他确实意义不大。”她深吸一口气,语速加快,带着明显的焦虑和控诉,“可是,现在呢?现在所有的一切。你们这些弟子的行为、记忆、甚至思考的方式,不还是受到她——玉衡卿——记忆的深重影响吗?她一直让你们处于一种……未知的不利地位。而羽,她根本不该被卷入这一切。”

    梧惠的呼吸有些急促,却被胸口晶状体的重压所抑制。莫惟明拉住她的衣袖,试图劝导她冷静些。她尝试,但失败了。她接下来的声音仍然充满了不理解和愤怒。

    “她自己呢?她却私下里和殷社频繁往来。她到底在做什么,又图什么?这对你们这些弟子来说,难道不是极其、极其不公平的吗?你们难道不这么觉得吗?”她的目光锐利地转向角,仿佛想从他平静的面具下找到真正的想法,“我相信徵也一定察觉到了这种不公。他离开,真的仅仅是为了破局,去验证记忆之网的存在吗?还是说……他根本无法再忍受这一切不公的对待了?无法再忍受被操纵、被遗忘、被当作……某种容器或者棋子?”

    面对梧惠连珠炮般的质问和汹涌的情绪,角的神情依旧没有太大的波澜。他摩挲着手腕上那条冰冷的绿色手链,仿佛那是他唯一的锚点。他的声音平稳,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感,却又空洞地穿透了这位局外人的愤怒:

    “徵……”角缓缓开口,似乎在斟酌用词,“我还是愿意相信他的忠诚。不是,对师父的忠诚,而是对我们这些家人的忠诚。他离开,是为了寻找答案,为了打破困住‘家人’的僵局。他的目的,我想,始终是好的。反正我们知道,他走得再远,也不会离开曜州不是吗。也许在这方面我们应该感谢开阳卿。”

    真是堪称黑色幽默的发言。这倒是符合莫惟明对他的一贯认知。

    “至于师父……她为何如此,又想要什么……”他微微摇头,语气带着一种像是同情的平静,“可能师父自己,也不清楚。”

    就在角话音落下的瞬间,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插了进来。

    “因为孤独吧。”

    是曲罗生。

    他一直沉默地站在角落,如同影子般面无表情。开口的那一刻,脸上那层没有情绪的冰冷面具瞬间融化、重塑,嘴角极其自然地弯起恰到好处的弧度,从一个沉默的侍酒者,变成了一个洞察世情的旁观者,微笑着,轻描淡写地抛出这个观点。

    也可能是真正的答案。

    朽月君手中的白骨折扇“啪”地一声,合拢后轻轻拍在另一只手掌心上,仿佛在为这段沉重的对话打上一个短暂的休止符——又像是开启另一个话题的引子。

    “其实呢,”朽月君歪着头,脸上挂着那种仿佛洞悉一切的笑,“我也不是不理解她。对过去的玉衡卿来说,时间啊不是一条向前流淌的河。更像是一团被打乱的、纠缠不清的线,或者一个……塞满了无数碎片、且不断旋转的万花筒。”

    “非线性记忆。”莫惟明报出了一个特殊的词语。

    “应该是吧?就当是吧。”朽月君稍作沉默,似乎在寻找更贴切的描述,“每时每刻,那些过去的画面、声音、气味、触感,甚至是强烈的情感,都会不受控制地、无比清晰地在她眼前、在她脑海中重演。清晰到什么程度呢?就像此时此刻正在发生。她可能正看着你说话,眼前却突然叠加父母毅然离去的背影。每一个细节,每一丝痛苦,都分毫毕现,真实得让她无法分辨——此刻与你交谈的是‘现在’,还是那个被巨大悲伤淹没的‘过去’。她必须耗费巨大的心力,不断地提醒自己:‘这是现在,不是那时。’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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